
金声玉振——赵熊的题跋
张渝
李贽说,风行水上之文,绝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但“我有徽猷,金声玉振。”赵熊的金石拓片题跋,也因此在金石之考据之外,字字珠玑。
徽,美好;猷者,道也。
因为道之美好,赵熊题跋的第一个美学特点是“奇”:字奇,句奇,章亦奇。此之奇,诉之视觉是清厚;诉之听觉是清静;诉之触觉是温厚;诉之时间是古旧;诉之空间是回望。他的题跋艺术也因之温柔有异,柔脆各别。
当然,也因为这一切,赵熊题跋的第二个美学特点是李白的诗句: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蓬莱文章”与“建安风骨”,一言藏书之丰之精,一言雄健深沉的艺术风格。对于艺术家来说,这两者得之其一即可慷慨。可是,李白为什么还要写出清发的小谢?
李白别有所求。
中国美学非常注重清的美学品格。古人论清,分之曰清雄、清警、清丽。等而上之曰清厚,等而下之曰清浅,厚固清之极致,而浅亦清之见端也。赵熊题跋的眼亮之处是清厚之中有清浅一端。为人为艺,赵熊从不故弄玄虚故作高深,他之题跋在“蓬莱文章”和“建安风骨”间,也因此多了“可爱”两个字。李白“小谢清发”的意义或许也在这里。
赵熊题跋的第三个美学特点是规矩备具而能出于规矩之外,寄妙理于法度之中。李东阳《麓堂诗话》说,“律诗起承转合,不为无法,但不可泥。泥于法而为之,则撑住对待,四方八角,无圆活生动之意。”很喜欢“撑住对待,四方八角,无圆活生动之意”这句带有因果关系的论述。四方八角,一旦“撑住”,思想与法度,都少了可以转身的空间。诚如李东阳言,赵熊题跋不是没有法度,而是他能在法度之中追求阴阳长短之变。他通过墨色、字体的幻化一改金石拓片之刻板。他之题跋亦因此非奇非怪,剥落文采,圆活生动,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
此外,赵熊题跋中透漏出的审美态度即“无关利害的满足感”也是我们必须注意的。康德提出审美无利害关系说后,近代美学和传统美学拉开了距离。赵熊所作,未必上升到美学开宗,但他创作过程中洋洋自得的心态以及作品完成后“释刀而立,为止踌躇满志”的姿态,还是值得我们关注。
《孟子o万章下》:“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这样说“金声玉振”,有些费解。通俗的解释是:以钟发声,以磬收韵,奏乐从始至终。比喻音韵响亮、和谐,也比喻人的知识渊博,才学精到。
在我看来,再也没有比“金声玉振”这个词的这般解释来定位赵熊及其创作更适合的,所以当赵熊先生嘱我为其金石拓片题跋展作前言文章时,我用了“金声玉振”的题目。
古人说,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赵熊的创作以及我的文章亦可如是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