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绘画如果不是一种表达的话,它可能是什么,这是一个很模糊的问题。但如果这个问题延伸到艺术的各个领域,例如雕塑如果不是表达话,影像如果不是表达的话,装置如果不是表达的话。这样一来,问题会立即清楚起来。雕塑可能是一种制造,影像可能是一种记录,装置可能是一个观念,行为可能是一个现场等等,艺术的可能性会变得很多元。制造同时也可能是观念,记录也可能同时就是现场或者立场,现场也可能就是观念或态度等等。甚至这所有的一切很可能只是一种材料……
沿着这个逻辑,可以继续深入的探讨下去,只要把相应的语境和尽可能多的数据罗列出来,问题就会变得非常显然。但艺术问题如果变得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否真的还原了艺术真相?艺术与技术与哲学与科学的差别究竟怎样?这些问题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依赖于语境和数据的。那么谁来回答,用何种语法来回答,都会变得更加晦涩和难以确定。所以,身处这样的尴尬情景,无论对艺术作品进行怎样的描述,都可能是错误的。艺术应该回到艺术本身,它不存在于文字,甚至不存在于任何解读中。
这样的思考一方面会显得更加客观和真实,另一方面却同时把问题推向相反的方向,比如是否就此把艺术放置于空空荡荡的虚无之中了呢?这是不是一个巧妙地回避问题的方式呢?
当我开始这样思维的时候,实际上开启了更多进入艺术的通道,让我能够更接近艺术家及作品,例如目前的苏家寿。
在接近苏家寿及作品的时候,我在尝试放弃固有的知识和思维模式,因为之前的知识让我感到很乏力,有时甚至是绝望的。之前我总认为苏家寿的绘画在表达什么,苏家寿想要通过作品去创造什么,这一切的思考在面对他和作品时,我感到非常痛苦和绝望。几次接触以后,我始终无法接近他及他的作品,结局自然是彼此尴尬。这让我远离了作品,远离了生活,这是非常不艺术的。
对家寿的重新发现,有赖于思考方式的改变,当我放弃了一切可以收集的数据和线索,不再带有任何原有的成见去接触他和他的作品时,我发现苏家寿与其他艺术家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别。苏家寿的作品并不是在实现什么,或者表达什么,而是在通过痕迹来寻找自己。绘画过程不是语言的表达或者观念的呈现,而是对自身存在感的寻找和证实。这种存在感的证实不仅仅是肉体层面的,灵性的部分似乎还更多一些。这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艺术家在进行创作的时候,创作主体被遗失了。通常我们所认知的艺术,总是艺术家与作品与观众的关系,无论作品要实现什么,无论艺术史的书写如何改变,古典、现代、后现代、当代,艺术的语境与方法材料如何变化,总有艺术家、作品和观众的三角关系存在,这个关系的组合方式在不同的语境里有着不同变化,重点和角度都各不相同,但艺术主体与客体的存在是长久的事实。哪怕主体从艺术家变成观众或者社会或者作品,但总是存在的。这种基本结构一直支持着艺术史的书写。而苏家寿的作品里,这个问题在慢慢消失。按苏家寿的论述,他在绘画的时候不注重图像不注重方法也不注重表现,而是想要通过绘画来寻找存在感。甚至都不能准确的说他在画画,他的画面仅仅只是一种寻找自我存在感的痕迹,留在画面上的痕迹是为了来证实自己存在的,寻找存在感是他画画的主要诉求。也就是说他不知道画板对面拿着画笔的这个人是什么,他是否存在,如何的存在。他开始不确定什么是创作主体,以及这个主体需要绘画痕迹才能够得以证实。主体遗失了那么又哪来的客体,客体为何物。这种能所双亡的境界,观众又在何方?
因对创作主体的遗失带来巨大虚无,是接近苏家寿作品的关键所在,了解了这一点,才能更好的了解他的作品。
然后,是什么事情让他获得这样的体验?这种对自我存在的遗失是如何发生的?在作品中证实遗失和存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这些问题,让我对苏家寿的作品产生了巨大好奇。在这好奇中,我似乎感觉到正在慢慢的接近他的作品。实际上,在对创作主体的遗失中,他的画已经不能称作作品了,只是一些痕迹,这些痕迹不是作品般的展现出来,而是一种证据般的存在。这是多么奇特和有趣的事,在苏家寿这里艺术创作犹如破案或者考古般的存在,这太有趣了。这时再用“艺术家”与“作品”这样的表述,就会显得多么的粗暴和鲁莽。
再然后呢,苏家寿的这一切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在今天的艺术现实中,艺术已经很难给人以期待了,很多时候艺术已经变成了一门手艺,或者亮晶晶的活计。而苏家寿的经验至少让我觉得艺术是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我很期待在苏家寿的艺术经验中看到他到底验证了什么,他从绘画中寻找到的存在感能够持续多久,这种存在感是否让他了知了更多关于自己或者关于生命的真实含义。这之间,才能让“艺术”又变得鲜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