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十年
季大海
记得十年前刚到普罗旺斯时，我参观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梵高住过的圣雷米修道院，它坐落在小城阿尔勒Arles附近。一条松荫小路蜿蜒穿过一片橄榄树林，把我带进了一个安静私密的环境，走过光线充足的回廊，上到二楼，一间狭窄的房间，靠墙放着一张小单人床和一把木椅，这就是梵高的卧室。窗外的景色并不引人入胜，但对照片一看，那山，那树，那院墙，都还保留着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墙外的橡树长高了，麦田今天已经变成了花园。
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1853年3月30日出生在荷兰的一个教会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位神父。在完全投身绘画之前，梵高曾经做过画商，但是终因“艺术不是商品”的观点而被解雇，他也曾经投身于宗教，但是因为神学考试落榜而放弃了神父的生涯。他基本上是一位靠自学成长的画家，受米勒Millet、日本浮世绘和点彩派绘画的影响，一生绘制了两千余幅作品。1888年的二月，他离开热闹的巴黎来到小镇阿尔勒，被南方的阳光深深地吸引，带着宗教式的狂热描绘阿尔附近的风景，这一住虽然前后只有15个月，却创作了近三百幅作品，是他的全部作品中最重要的部分。
这位生前不为人知的画家，把他所感受到的强烈灼人的光线，不守成规地一笔一笔“按”上画布，就好像笔触随着景物在绘画内在的“合理性”指引下自然地舞蹈。虽然在色彩上，他一直遵循着印象派画家们熟知的补色原理，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鼓舞着，用未经调和的鲜艳色彩来画素描！这其实与东方精神暗合。
常年居住在普罗旺斯，我才真正看懂了梵高，他画的松柏旋转着，他画的星空也旋转着，然而这些并不是他凭空想象的，这里确实可以亲眼见到被米斯特拉尔风吹得旋转起来的扁柏和星空！
普罗旺斯是欧洲阳光最充沛的地方之一，罗纳河从中间穿过，流入地中海，宽阔的河谷带来季风，使得这里一年四季不缺阳光, 也使得这里成了水果之乡。我的画室周围是葡萄园，从一开始我就被这些干枯扭曲的葡萄树吸引，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葡萄都是长在藤架上的，可是这里的葡萄园却是一排排的矮树，一望无边。元代画家倪瓒说过：险峻易为平远难， 我在农庄外的葡萄园中漫步，琢磨着倪云林的这句话对我的意义。这过程就像酿酒，酒里混合着两种语言、两种文化在我内心的沟通与厮打，混合着唐诗、宋词，混合着夏尔、兰波、行吟诗人们和书法日课的墨香。我的创作思路就这样从梵高到浮世绘又回到了宋元交替的时代,那个外来文化与古老的农耕文化剧烈碰撞的时代，那个中国文人力图回到笔墨本源的时代。
一次偶然的机会，雨后初晴，葡萄树干被雨水打湿，那浓黑的树干里流淌的阳光与快乐，分明就是水墨的精神！我兴奋地抱上一卷纸，托起带着墨的砚台，来到画室几百米外的葡萄园里，以随手可得的干草、枯叶为笔，寻着葡萄树根植大地的力量，自下而上，任水墨在宣纸上留下恣意挥舞的痕迹。此后取名为葡萄园的一天，分为雨前，雨中和雨后三个部分。
《芥子园画谱》每一个接触过中国画的人都知道，先学画山石，再学画树，有这两样就已经有了风景。没想到葡萄树这个看似简单的小树，却让我顿悟到深藏在书法中的风景。
远离城市喧嚣，体会田野的滋味，观察自然的脉动，承接天地的灵气，用心体会这儿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这大概就是我要的普罗旺斯吧。
这次回北京带回近些年来的写生作品，分为地中海风景、葡萄树和人体写生三个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