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欢在胡同里转悠,街头巷尾总有惊喜,例如服务街区居民的副食品商店、日用品杂货、烫染剪发的理发室,门面还是过去那种老旧、杂乱,却自然而不做作。北锣鼓巷就有这样一家街坊理发馆。但不久前却被翻新,门窗和柱子粉刷一新,写着“烫染”的旧样式美术字也没了,里屋显得更通透,新模样就像当下城乡结合部里的“洗剪吹”店。
感觉这间小发屋在努力向时兴的发廊模样靠近:明亮、炫目的外观,通透的玻璃,发型总监Tony或Edison正在“设计形象”。这当然是商家所期望的——让自己更明确、清晰都被识别,也无可厚非,但也遗憾地挤掉了原生和自然的街头生活气息。
或许在钟鼓楼广场边上一理发大爷那儿,你能找到这种最饱满的原生感。他每天骑车而来,“飞鸽”(自行车)往路边一靠,“理发”牌子往车篮上一竖,档口就成了。客来,他换上白袍理发大褂;客走,他又恢复大爷汗衫装。暑天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了汗湿味和理发剪上机油味的复合味道,这很“街头”。
规整的发廊视觉设计总让人想起艺术馆。在17-18世纪的英国,公共艺术馆纷纷设立,不少人希望通过建立一个个高尚的“白盒子”,以艺术教育的名义邀请广大工人大众们前来欢度周末,把他们从“酒坛子”里拉出来,提升道德和审美。由此发展而来的现代艺术馆总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你需要俯首称臣般地把自己投入其中。
无论展览线路的设置,抑或作品的标签和摆放都是如此,艺术馆连同馆内的作品都是精心构思的产物。正如在高档“发型机构”里,“理发”被称为“形象设计”。他们占领了制高点,你是接受教育的,是被设计的对象。
还是回归生活,回到街头。这里不会主动告诉你哪儿高尚,哪儿低微;这里只是完整地呈现那种原始、杂乱、无序、野长的活生状态,不谄媚,就像街头理发大爷,直接来到你跟前,却又爱理不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康梦龙、郭嘉和何悠三位北京艺术家的“街头摄影街头展”就是让街头摄影回到它的街头母体。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康生于南城,长在望京,和望京的天际线一起快高长大,天生对空间敏感的他记录了地铁里的男男女女和城市里孤独的行者。郭生于什刹海一带,爱画画,也演话剧,特喜欢在照片上作画,那是他丰富内心戏的外溢。在老旧胡同里的一张长椅上,他画了一条奇幻的“怪鱼”。何是海淀人,曾当建筑设计师,常年以滑板浪荡街头,也记录街头的“家长里短”。他把镜头即兴地对准地下通道里转角处偶然出现的行人行车,在灯光的引导和聚焦下,形成颇有剧场感的作用。
9月4日开始,摄影展“环形通道”将于白石桥地下通道举行,直到作品自然消失。正如展览名称,这是一个四方通达的地下环形通道,像一个城市吞吐站,汇聚各路车辆和行人。“环形通道”体现了街头的开放和瞬息万变的可能。
混迹街头的人总有种执念,他们力求简单、直接。作品往地下人行通道的墙上一贴,它不要郑重地进入你的生活,不要与你在“白盒子”里对视,而是隐没在你的生活轨迹里。它没有权威,你经过,可以完全忽视,可以停驻谩骂或赞赏,也可以愤怒撕裂。总之,它喜欢在人们生活里面走走停停、生生灭灭。
谁说你只能在艺术馆里仰视它们。这个周日起,和这些街头作品一起,认领这个地下行人通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