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上”刘冰个展

  • 展览时间:2013/04/16 — 2013/05/06500
  • 展览空间:hi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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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刘冰的画。从那些饱满的画面中看得见太多她头脑里,忽闪而过的乍现灵光。如果你要我选择是精心经营、样貌高深、阐释过度的作品,还是尚有不成熟之处、赤裸直接、直抵人心的作品,我宁愿选择后者。在我看来,作品过心不过脑,方为上乘。想得越多,越是看不清根本,表达出来的东西越是离谱。

  我对刘冰,一见如故。

  在见过她本人之前,我窥看过她的QQ空间,里面为数不多的日志,用只言片语或是长篇大论记录了她所窥看到的周遭生活。最新一篇日志,配着一张随手拍下的灰蒙蒙的小区高楼,开篇先是一句颇为文艺的描述,“通过我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座灰黑色的楼,上面还有红色,黄色和蓝色的长方形外立面装饰,有点儿像蒙德里安的画。”

  好戏在后头。第二句话她就陡然切进了热气腾腾的现实,楼下的忙忙碌碌的房地产中介,小区里辛苦生活搬进搬出的出租客,并几笔带过自己些许年来的租客生涯……此时记述忽然推近,聚焦画室楼下那户人家,男主人对自己孩子猛烈如雷击的谩骂“难听”、“极具穿透力”、从不“循序渐进”、“来得快去得也快”。然后她写下自己对那个“从不还嘴”的小孩子的担心,“即使不自杀,也会变得性格扭曲吧?”

  这就是在画画、玩拼贴、捏软泥之外的刘冰,她的眼里满是生活。我猜除了这个半开放性的日志空间,她还有其它私密的小本儿或是Word文档,藏匿着她的对生活说不完的话——或是关于电梯间那些与她比肩无言、相约去看一副新耳环的中年妇女,或是关于楼下收养了斑秃流浪古牧犬的收废品的人……大概因为这些描述都与人密切相关,她将这许多酣畅淋漓的表述都藏在别人发现不了的角落。

  与她见面聊天的整个过程都让我感到既温暖又酸楚。这不就是我们80年代出生,普通城市独生子女的成长史吗?有物质相对荒芜却能与仅有的一点自然相伴的童年;有因为说不清楚的寂寞,而内心中忽然生出小小的自我概念;有看似比父辈多出了许多的生活选择权,却活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在飞速变化的世道里,有些源自最初的,对世间质朴的感受,一而再,再而三地令我们怀念。

  对于刘冰,伸手抓回的就是与幼年时的自己黏结在一起的自然。她从小就对理科缺少基本的理解能力,却对欣欣向荣的自然轻易就伸出了天生敏感的触角。80年代末的北京,这个藏在北师大小树林里的小姑娘玩在手里的,是会咬人的星天牛和青翠的螽斯。星天牛身上的黑白斑点令她着迷,而让很多女生尖叫的螽斯,在她眼里却像是身体发了些福却仍风韵犹存的女人,“它有着轻巧细长的大腿,腹部的皮肤清凉而柔软,让人自觉的动作温柔的轻触。大概,这是我最早的对于‘性感’的理解。”

  她的画面里,有太多看似离奇,却实际存在的生物,茂密丰饶,无休无止。她说自己头脑里有太多画面来不及记录下来就要过去。她白天画画,晚上阅读,或用Photo Shop借拼贴的技巧,记录更多转瞬即逝的离奇画面。她闲不下来,曾经在西安高温无法作画的顶楼工作室里,用一块软泥捏出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

  她对绘画的亢奋,是持续不变的。在我的电脑里,保存着一篇刘冰发来的自述,题为《我是我自己的好朋友》,这些文字几乎涵盖了她整整27年来的生活。一万七千余字的文档,令我欣喜又诚惶诚恐。满溢而出的信息,就像她饱满的画面一样,直戳戳抵在我的眼前,一时间应接不暇。我从中整理出了一个另类的年表,只为告诉你:她,一直在画画。

  1999年,上初三。开始学画画。差点被送去山东,生怕被强硬的教育体制驯良得低眉顺目。除了外语和语文之外的课程都已听不懂,渴望从街边抱着孩子卖毛片和发票办证的妇女手中买一张假的弱智证明,以便逃离升学之苦。老天自有安排,竟然毫无征兆地爱上画画,得一良师,画出人生中第一张素描,一张水粉,水粉画的是小教室角落里烧成粉色的三块蜂窝煤。每天都画画,饭可以不吃,画不能不画。

  2000年,读高一。一直在画画。不知道为何画画都要从几何形体画起,但只要画画就特别开心。周一到周五,每天画速写,一心将“废画三千”的三千张作为标尺。

  2001年,16岁,读高二。一直在画画。老师问:学设计还是学绘画?那时候她对纯艺术的了解,就是穷。从梵高、高更,到希勒、蒙克,“一个比一个命苦,一个比一个悲催”,但是她选择它,因为它苦,它受难。想要学油画,觉得松节油的味道极具诱惑力。希望有一天自己死了,画可以代替自己活在世上。

  2002年,读高三。一直在画画。中午喜欢在菜市场画速写,听身后的菜贩惊叹或是哄笑,“真像啊!”“一点儿也不像!”

  2003年,复读备考。一直在画画。公园门口卖矿泉水挣钱,又在肯德基打工,报美术高考班,偶尔晚上去火车站速写。这段考学岁月里,很是喜欢夏加尔,达利,弗里达,卢梭,迪克斯。对中国美术馆“二十世纪中国油画展”记忆犹新,印象最深的是张晓刚的《大家庭系列之一》,和刘小东的《烧耗子》。

  2004年,上大一。一直在画画。没钱又胆小,不敢出去逛街,在西安美院南区不太招人待见的简陋教室里,满满的都是画画的回忆。孤僻,不知道该怎么和同学们打交道,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才能让老师高兴。第一次吃烤面筋,觉得很美味。

  2005年,上大二。一直在画画。从南区搬到了本院。新的教学楼,油画系是6楼的顶层。月租金100多元租用罗家寨21号同在顶楼6楼的画室放画。那时候真的年轻,浑身充满气力,拿着做好的框子从罗家寨到教室,再趁夜色阑珊把画好的画从教室拿回罗家寨。

  2006年,上大三。一直在画画。身边的同学开始找工作、考研、谈恋爱。她喜欢在教室里没人的时候边画画边吃菠萝,或是中午叫一份“滚香园”香菇鸡片饭,吃饱了就再回教室去画画。那一年,她在小寨的阳明国际报了一个英语考研班。

  2007年,上大四。一直在画画。以为自己毕业之后的余生不再与绘画有缘,所以画得格外多。事后多年,同学跟她讲:那一年,你勤奋得让我们以为你得了绝症。08年大雪,全国都是,她走进考研考场,忘记带身份证,还忘了铅笔。然而逢凶化吉,老师没有计较,铅笔也得到了前排男生爽快的支援。她记得,从开考到结束,那个借给她铅笔的奇葩竟一直在酣睡。

  2008年,上研一。一直在画画。意外考上研究生,从罗家寨的小房间换到了罗家寨的大画室。房东在她搬进去不到半年时去世;房东的老婆脾气古怪,总是巧立名目多收费;房东的儿子养狗,狗叫泰森,来屋里玩时,狠狠踩过她正在刷的画框。

  2009年,上研二。一直在画画。学校已经没什么课,发现开学时的一大帮同学里,能叫得上名字的还不到10个。画室从罗家寨搬到吉祥小区。合租。房东挺好,不找事儿。

  2010年,上研三。一直在画画。直到2011年6月的最后一天,收拾铺盖,准备回家。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因为不知道该对谁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2011年,在北京,无业。一直在画画。在西北郊五环外的小区里,养狗,画画,听秦腔广播。过有规律的生活。

  2012年,在北京,无业。一直在画画。去了一趟津巴布韦,看到比梦境还要美的景色。

  2013年,在北京,无业。一直在画画。搬家东南郊五环外,养狗,画画,听秦腔广播,也听恐怖故事。没买房也没买车,可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每天都在画画。

  她说她知道自己比很多人幸运,也知道很多人比自己幸运。但有饭吃,有衣穿,可以画画,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现在过的,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很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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