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振与变奏
文 / 杨光 (同济大学哲学系)
经历过“艺术终结”和“绘画已死”等各种理论冲击之后，架上绘画在今天何为？艺术家焦小健老师通过自己的创作实践和诗意想象，让绘画这门古老的手艺在没落中绚烂依旧。
西方传统绘画自文艺复兴以来通过焦点透视，打开了观看的窗口，却也规定限制了画面上的时空展现。焦小健反其道而行之，拆解了这一主体中心主义的视觉框架，引入“宇宙论”视角，让自然物的时间在画面上流淌，让纷乱的笔触和氤氲的色块搭建起多维的空间场域。对李白与策兰，柏拉图与艾略特的征引，编织起诗性讯息的意义之网，网格间的空格与间隙恰恰是想象中的时空游戏开启之处。
在虚拟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所带来的颜色过剩和贬值的年代，我们的心灵和视觉在色值无尽的可能性面前已然麻木、疲劳，而焦小健画布上的丙烯和油彩则可为色彩原初的感性经验赋魅招魂。这种现象学意义上的色彩体验激活了物质性的颜料，为其注入了时间性与精神性，使视觉与其他感官尤其是听觉在感通（Synaesthesie）中发生共振。焦小健的布面和纸本作品上的明亮而纯粹的暖色调，能够唤起孩童初次见到颜料时视网膜颤动的温暖回忆，对应的是音乐中欢快轻盈的节奏。蓝灰的暗色调暗示了生命的底色和基本情调，邀请我们的目光长久驻留在时间深处。歌德曾说过，绘画也需要音乐中的通奏低音（Generalbass）。灵魂如同共振板，其基调就是在这暗黑色调变幻的节奏中被触动，并与之共振发出回响，进而在色彩斑斓的琴键上奏出灵魂的变奏曲。这种意义上的色彩和声就是“灵魂的合目性的感发”（康定斯基）。
焦小健老师作品中的色彩并非事物固有色的再现。《雨花》等作品中，鲜艳的条状色块已摆脱线条与轮廓的束缚，在色调的延宕变奏中，在互补色的张力中肆意绽放，让人嗅到色彩的芳香。同理，《狂草》等作品中的线条亦非抽象无色的轮廓线和形式化的几何图形。这些线条如同杂草中的林间小路，脱离了规定路线，自由地游走分叉，并节外生枝，反而释放了色彩本身的生命力，打开了陌异而神秘的自然时空。在这样的彩色线条勾勒、渲染出的迷宫花园里，如焦小健老师乐于引用的伽达默尔所言，存在获得了一种独特的“扩充与增长”（Zuwachs am Se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