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有话说

昔白居易称“植物之中竹难写，古今虽画无似者”，徐渭亦谓“竹劲由来缺样同，画家虽巧也难工”。盖竹之為物，本固而性直，心虚而节贞，其製凤管、截纶竿之野逸，与夫孤根挺耸、相依林秀之忠义，每令烈士感激，而君子常比德焉。故萧悦以下，至於文同、赵孟頫、倪赞、郑板桥等，递相祖述，有自来矣。而内深俗虑，外慕荣名，汩於尘坌，扰於利役者為笔墨所使，终不能尽其妙而得其天理之真，其徒供人笑，不亦宜乎。至若一二浅学，但知节节而為，叶叶相累，未能澄怀凝思，抑不识胸中竹之所从来，难拟其格，并其形势安顿之妙，良有以也。

海上从来多杰士，因慕竹四时一贯，荣衰不殊，而效子猷之雅好，追逸少之流觴，自是其人之高致也。至能清浊在笔，显隐在墨，新叶不带雨而披风，老节多傲霜而擎雪，晚篁解籜，似闻鹃啼鹤唳；晨枝放梢，每见霞思焕发，又足证其胸臆之洒落，决非炼青濯絳者可比也。要亦不失故步，而駸駸乎直入古人之堂奥矣。

故当原上烟芜，江干萧骚。缘会易散，韵事难再。因彼贞姿直节，寄我兴酣情貌。由跡求意之未遑，其更尚有他哉！然则何其多言也？答曰：惟恐览者仅於婉媚处赏之，故聊缀数语，用志倾倒也。

汪涌豪

癸卯仲秋於巢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