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镜

在这个AI已经全⾯进⼊各个领域的时代，讨论绘画还有意义吗？

本次展览，以两位具有鲜明特点的艺术家的作品，作为⼀个切⾯，来探讨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创作和欣赏绘画。

艺术家邱丹丹和颜开的绘画作品，在⾯貌上差异⾮常⼤，但它们拥有一个高度一致的共同点，即都是用单⼀的材料来进行绘制：邱丹丹采⽤彩⾊铅笔，颜开则是使⽤茶汤⾃制的茶颜料。两位艺术家对材料的选择，离不开他们各自的成长背景和生活方式对他们的影响，而在这个选择的背后，是艺术家颇具韧性的持续钻研，单⼀的材料经过他们的创作，爆发出丰富的画⾯效果。

邱丹丹从小热爱画画，虽然在美术院校接受了完整的训练，熟稔于丰富的创作材料，但她始终最喜欢铅笔带来的坚硬手感和画出的纤细笔触。当女性职业艺术家成为⼆娃妈，铅笔的优势更是显而易见，不占地方，不担心打翻，不需要清洗，不必考虑随时暂停创作而导致的颜料⼲结或融合等问题。

成长于艺术世家的颜开，则是在日本留学接近尾声时，为了把随身携带的茶叶⽤完，突发灵感开始尝试⽤茶汤作画。继⽽他自己研发了⼀套的茶颜料，用不同品种的茶制作出不同色调的颜料，以此独创了以茶⾊为单一色系的绘画⻛格。

采用单⼀的材料进行绘画创作，显而易见的挑战就是如何表现丰富性。两位艺术家都在各⾃的领域中钻研了十年时间，不仅将绘画材料已有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更是跳出了材料的局限性，让铅笔和茶颜料在作品中得到了延伸。

彩⾊铅笔在邱丹丹手中，时而可以精确地写实表现出物品的质感：《存在与虚⽆》中的⾯包，《原因和结果交织》中的玩偶和番茄；时而⼜呈现出如色粉⼀般带有颗粒感的交融：《像浮萍⼀样歌唱》中的水纹，《海的表情》中的光影。艺术家使用的⾊彩相当丰富，用素描的⼿法细腻地描绘颜色之间的过渡，直至填满整个画纸。“很满的画面会让我比较激动，会让我有安全感和掌控力”，邱丹丹如是说。

对于颜开而言，茶颜料特性的研究，则更为复杂⼀些。相比其他的水性颜料，茶颜料的上色非常之薄，画⾯中深⾊的部分，需要反复染色才能获得满意的色调，不同品种的茶制作出来的颜料，透明度和遮盖力也各不相同。艺术家必须改变甚⾄颠覆传统的绘画方式，重新探索适合茶颜料的画法。比如有⼀种茶的颜料在反复上⾊的过程中，会堆叠增厚，进而呈现出犹如瓷器的光泽。颜开潜心钻研如何利⽤这种厚度和光泽感，让我们在作品中看到《游园惊梦之⼆》中带有釉质的屋顶，《林间奇谈》中有分量感的岩石，以及《⼀场于驿站的狂聚》中⽤深⾊营造的明暗纵深感。

如果说单⼀材料的创作是两位艺术家的共通之处，那么绘画题材的选择，则成就了他们的作品截然不同的⾯貌。有趣的是，这也是同样由他们的成⻓经历决定的。

邱丹丹的作品通常带有⽐较完整的叙事性，我们能够从画⾯中看到明确的情节和情绪。邱丹丹从小很会做梦，她的梦深受⾃⼰平时接触的⽂学和电影作品的影响，进⼊⼤学后，她开始把每天的梦记录下来，作为创作的灵感来源。邱丹丹把画纸当做⼀个舞台，在自己不同的梦里面选取各种元素， 组合成⼀个故事，这是艺术家自身生活和情绪的最直接体现。

相对于邱丹丹作品中满满的⾊彩，颜开的作品给观者的第⼀印象则是单色和留白。单色源自茶颜料的特点，茶的⾊彩温润，比彩⾊冷峻，比墨⾊温暖，⼀如颜开本人身上带有的儒雅⽓质。留白的印象⼀部分来自画面局部的高亮营造的光感，另⼀方面源于画面布局产生的空旷感。

因为父亲是⼀位资深的中国⺠间物品收藏家，颜开从小在各种带有神怪气息的古玩、典籍和物件中玩耍，熟知中国古代的神话故事和民间故事。所以颜开作品中的图像，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这些印记，我们可以从中发现很多源自《⼭海经》和各类志怪小说中的形象，这些⼈、神、怪，与各类建筑和自然风景，或聚合或离散。有的呈散点式地分布在画纸上，没有清晰的时间和事件线索；有的虽然集中在一个具象的空间中，但彼此都流露出“我是谁我在哪”的游离感。艺术家希望通过这样的构图和叙事⽅式，描绘⼀场“⾃由的、开放的、没有规则的、随时切⼊切出的，精神性的出游”。而这正是艺术家在经历新冠疫情居家封闭时创作的，希望借此帮助人们排遣心中对出⾏的渴望。

至此，我们可以感受到，艺术家的创作离不开他们各⾃的成长背景和经历。邱丹丹和颜开通过绘 画，真诚地打开⾃⼰，他们的作品就如一面面的镜子，照出艺术家自身的⼀个个切⾯，让观者得以感受艺术家的⽣命体验。

与此同时，观者站在作品前，就像在镜子的另一面，不论观者产生了什么样的反馈，喜欢或不适，动或拒绝，都是观者自身的映射。成长背景和经历决定了这件作品是否符合他/她的审美趣味，是否与某个经历形成共鸣，是否愿意以及能够去“看懂”。镜子照出了观者的内心，令⼈们借助艺术家的⼀个切面，从新的视觉看到了自己。

所以我们说，艺术作品就是双⾯镜，⼀⾯照出创作者的，另⼀⾯照出观看者的鲜活⼈⽣。

所以我们说，在AI的时代，讨论绘画依然有意义，因为我们描绘的是人类自己，我们讨论的也是⼈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