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魏祥奇
美术学博士、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策展人
吴湘云的创作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偏重于现代构成的工笔花鸟画,她用色彩晕染出光和空气感,将花鸟画置于风景画之中,形成其艺术风格的早期形态。2000年初,吴湘云的画面呈现出超现实主义的视觉特征:花鸟画像门帘布一样被揭开一道裂缝,观者透过缝隙看到的是一幅青绿山水画。这种奇特的视觉形制,在《爵士天地》《凝远》中可见一斑,展现的是艺术家对两种传统绘画母题进行拼接和并置的努力,展现出艺术家对探究绘画空间平面性和纵深性关系的浓厚兴趣。
2008年至2014年,吴湘云创作出强烈梦境意识的“生命的界分和链接”系列:植根于青绿山水之土,向着无限延展的花枝藤蔓幻化出精灵的神异形象,糅合了欧洲博斯、达利、米罗的画面,还有中国古籍《山海经》《搜神记》中描述的内容。如果说吴湘云此前的创作尚在花鸟画的视觉范畴之内,那么“生命的界分和链接”系列则是其完全走向自我表达的转折性的突破。画面中,盛开的大花呈现的是清晰的女性意象,似在向奥基弗致敬。
最有意思的,乃是吴湘云的想象力,她注意到花枝藤蔓表皮的丰富肌理,还有因为嫁接、修剪或其它原因生成的瘤状物,是承载奇思妙想的自然之物,且毫不突兀。这也激活了中西方文化中的一些记忆,像庄周梦蝶,还有中国民间故事中的何首乌、人参的故事,以及古罗马奥维德《变形记》中达芙妮变身为月桂树的神话,皆给予我们解读其创作以巨大的空间。生命的界分和链接,既是艺术家对画面的自我描述,也是其信奉万物有灵、自然和人文生态系统相辅相成的世界观的展现,也契合了《庄子·齐物论》中阐发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思想。
2015年至2021年,吴湘云创作的“链接世界的舞步”系列、“真境花园”系列、“奢侈的塔罗”系列、“玉女潭云游记”系列、“花园的礼物”系列、“山水魔毯”系列,皆是“生命的界分和链接”系列的延续。此中,她引入了中西方绘画和文学作品中更具体也更丰富的视觉意象,花枝藤蔓成为其内心深处隐秘的园林,自由穿行其间。这一时期,吴湘云的画面中开始大量出现大多没有面目的人物形象,他/她们的身体由花枝连接,富有戏剧性。其中最有意味的莫过于“玉女潭云游记”系列,艺术家将自己的形象绘入画面,16个场景向观者展现其超然象外的云游者的生命状态。
2019年至2023年创作的“摄影涂鸦”系列、“盖亚的肖像”系列、“或者”系列和“千鸟飞”系列,预示着吴湘云艺术创作迎来新的阶段。千鸟格图案最早出现在她2014年绘制的“链接的千鸟纹”系列中。最新的创作中,大花卉仍是视觉核心,但像是来自虚拟世界的像素点般的千鸟格图案,成为画面中被悬置的“黑洞”。在吴湘云看来,艺术创作应该更深刻,艺术家要更进一步走向自己的内心深处,去发掘那些隐秘的未可名状的感受。这是她在艺术创作观念上不断向前推进的结果,也是她对自我生命经验的重审和省思。由此可见,在吴湘云的创作观念中,千鸟格是极具有象征性和隐喻性的,是一种形而上的存在。吴湘云在语言形式上追求更自由的表现,无论是在自己手机拍摄的照片上直接涂鸦,即兴为之,还是用镜面和软质物料制作装置作品,她都在关注物理空间与虚拟空间的互动。
耐人寻味的是,直接携带画具面对花草写生,贯穿于吴湘云艺术创作的始终。写生与创作并行,是其艺术实践的重要特征。吴湘云在写生中能更真切感受到自然的无限性,在创作中则更多表现的是自己对生命、世界和万物的体悟。从现代花鸟画到“生命的界分与链接”系列,再到“千鸟飞”系列创作,吴湘云始终在追寻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善美,是由表及里、不断内化的过程。这既是悠然的诗意栖居,也是在精神和智慧上自我完善的求索之旅。吴湘云的画面中,始终有一只自由遨游于大千世界的飞鸟,让我们看到她内在的庄子哲学底色。飞鸟与还,也是吴湘云不断回归率真、本真、纯真之心的归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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