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开始创作以来,尚-马利·阿普里欧就以人神混颂的姿态贯穿作品始终。他用铝、青铜、玻璃、粘土、蜡等不同的材料来设想人类、动物和植物居住的奇幻世界,将冰冷的金属和被切割的材料化为“液态”,形成自己雕塑的形状。作品中的宇航员、潜水者和养蜂人总是徜徉在或远古、或未来的异世界之中,艺术家的灵感从埃及神话到拉斐尔前派绘画,从科幻文学到电影漫画,不一而足。
在贝浩登(上海)呈现的最新个展“鎏金梦”中,尚-马利·阿普里欧制造了一场时空错序的梦境。如同睡美人的故事,这场梦境由象征城堡生活的镜子、环绕的荆棘和一位难以描述生死状态的女性展开。艺术家将作品《睡美人》(Sleeping Beauty)的灵感源泉——维多利亚时代约翰·埃弗里特·米莱 (John Everett Millais) 的画作视为一则回环往复的时间寓言,而非线形进程中悲剧性的溺亡。破碎的浮雕象征过去,是一片被荆棘侵蚀的废墟;发芽的蔷薇则代表了未来,是荒地上可能的生机。植物们无法表征特定的季节,在一片故园风雨后的混沌中,过去和未来由此开始循环。
悬浮是作品的另一个主题,《睡美人》不仅呈现出梦境特有的重力,漂浮的脸部、头发和支撑起她的植物也昭然若揭地展示着一片水的世界。镜面融合了液体的物质性,中心清澈、光滑,能看到清楚的倒影,但是越往边缘,镜面就越模糊,是被抛光过的,有一种被植物侵蚀的感觉。就像艺术家所钟爱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镜中世界不仅是对现实的反射与升华,亦是通向梦境与第二世界的象征。艺术家用非凡的炼金技艺让镜子处在固体与液态、虚拟与现实、清醒和梦中的界限上,仿佛它是一切暧昧的神秘入口。
尚-马利·阿普里欧作品中的身体最初都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原始。他从戏剧中获得灵感,让无垢的身体穿戴配饰,成为不同的角色。但这些角色不提供叙事,仅围绕寓言和符号构建,以象征超越常规叙事本身的事物。比如,宇航员是梦想、未来与别处的寓言;养蜂人是对地球的一种敬意,与宇航员相反,是一种守护者;而《睡美人》则更多的关乎时间流逝。
对雕塑表面的处理一直是尚-马利·阿普里欧的工作重点。在《睡美人》身上,艺术家需要考虑柔软度、人物肤色以及在不模仿织物的前提下,赐予雕塑衣褶的能量。他甚至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完全由镜面抛光的作品,并坚持认为“材料必须拥有可见的性感”。雕塑衣物上的蔷薇花全部由陶土手工制作,而在那些花瓣不易察觉的表面,尚-马利·阿普里欧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这正是雕塑的复杂之处,如果一直抛光,到哪里停止才合适?米开朗基罗的‘未完成态’(non finito)是重要的,因为它赋予了雕塑手臂的动态,而不是继续以贝尔尼尼或卡诺瓦的风格、以360度完美的方式雕塑手臂。”他如此说道。
艺术家对雕塑体量的观点同样追随着米开朗基罗,雕塑作品所在的场域往往充实与虚无同在,那些尚未言说的空间构成了不同作品互文的基础。这使得尚-马利·阿普里欧的展览像一个能掉进去的兔子洞、一个可供窥探万花筒以及一次新世界的开场白,似乎背后存在着一个新世界和一条尚未被涉足的时间支流。艺术家不是通过绝对正确的原则尝试模仿现实世界,而是制造一个假设,尝试给一个美丽的主题赋予更多的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