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着手写这篇文章时，恰逢某拍卖机构传出了佳音，出生于湖南湘潭的齐白石老人山水十二条屏拍卖成交九亿元之多，成为目前历史上最贵的中国艺术品。抛开资本市场和“春晚审美论”不论，这无疑是艺术圈“寒冬”里的一把火。虽然，近期的社会事件导致许多人闻“火”色变，但没有火的温暖，在北京的冬天是很难呆久的。北京冬天很冷，尤其是今冬。因为展览之事，近来经常造访同样来自湖南的谢正赛工作室。每每推开他的画室门，一股煤油的味道扑鼻而来，响应号召，他用起了煤油炉取暖。不大的画室仅靠一个小炉子取暖，也还是让人感觉丝丝凉意。不知是为了安抚我的坐立不宁，还是他的真实感受，他常说：我不能太安逸，冬天保持几分清爽有助于思考与创作。细思也对，这也印证了为什么目前大多数中国艺术家是半程将军，只能成就前半程，套牢在了后半程，就是后半程的太安逸使他们丧失了艺术创作的敏锐嗅觉。
创九亿纪录的白石老人与守煤油炉度冬日创作的谢正赛都来自潇湘之地，“巴蛮”是当地的方言，大意是指“一条道走到黑”，这是湖南人的优秀品质。柏格森曾1说：精神是一种延绵着的事物。潇湘之地，因其地貌秀美，自古以来皆有名家追摹，影响最大的是北宋山水画家宋迪所表现的《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山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夕照》潇湘八景2，齐白石老人与谢正赛在不同时间维度共同关照了家乡湖南，齐白石老人所作十二条屏家乡山水，在他所处的时代，将传统山水意象规训为“甜美”的审美趣味，这和他的个人内在经验不无关系，尤其是在中国画媒材与技法的运用上，有独特的经验。但“甜美”的画作，只能在很短的时间产生一种强烈的效果。
谢正赛作为一位出生于一九八零年代的艺术家，他也以潇湘印象为母题展开了新近作品的抒写。他幽默的嘲讽自己的作品越来越“脏”。在我看来，这恰是他作品的亮点，他没有以固定的思维方式，模仿传统的“甜美”展开创作，这是亮点的源起。他的自嘲中，由传统的“甜美”看到“脏”的希望，在攫取传统程式化的“毒奶”之后，将革新渗入了血液。
在当下越来越趋于碎片化的时代，“天人合一”反而成了一种调㑆，我们离“大师”也似乎越来越远，唯一我们可以触及的是对当下人类和社会命运的关照与觉醒。这并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在社会现实中，傲慢与强权是一种危险的缺陷，艺术家发声是走出困境的一种尝试，即便成了“炮灰”或 “剩余价值”。《再潇湘》系列所构建的剧场化的景观中，图像中传达的是“涂鸦”式的视觉感受，如果不试探谢正赛的创作动机，恐怕我也会“误入歧途”。在此系列作品中，他化作一个孤独的探险者，游荡穿梭在树林与山涧，将潇湘地貌转译成了心中图像。在阴郁的画面中，毫无修饰的树木，松动间又有不协调的变奏。他用笔毫无传统教条的束缚，大胆泼辣，这种视觉效果，亲近自然，与石窟壁画的呈现相吻合。这明显也得益于他对壁画的喜爱，得益于对常玉和巴塞利兹的研究。在他作品视觉呈现过程中及之后，带着诸如此类的矛盾与纠结的思考，介入到现实生活，矛盾的空间也暗含了危机的潜在。通过他敏感的经历体验，关乎从孩童到成人阶段所不断变化的生存状态的深刻反省，这种忧患关照，促使我们对自身进行想象，从而也对他的空间进行了拓殖。潇湘景观，此刻再也不是传承中的胜景，而成为他关照命运的意义在场。这或许有助于我们理解“让-弗朗索瓦·利奥塔3只愿意在对绘画的评论中涉及显在的命运。4
谢正赛早期创作了大量的祼体人物形象，赤裸是对自由的呼唤，然而将人物直接作为主体，反而更为约束与禁锢。他近期聚焦在自然世界中，对生命原始本能的祈盼呼之欲出。作品《野草》中，满目野草毫无章法，肆虐生长，耗费心思布满画面，混杂了浓烟弥漫开来，使用遮挡剂让水墨留白，呈现了气泡的飞舞。一切都自然而然，强调了野草的无限张力，即使在困境中也依然有浪漫主义情怀。激越的情感与理性的秘思熔铸到意象和画面中，极富可阐释及象征意义。现代文学家鲁迅先生创作的散文诗《野草》，同样表现出对生命的极度关注。谢正赛恰也以客体返衬主体，表达绝望与反抗，与散文诗《野草》存在一种互文关系。《游走的星辰》《坠》与《滚石》系列则在运动与静止之间试图寻找一种平衡，所呈现的物体保持了瞬间的静止，在无秩序的排列中寻求一种形而上的秩序感。绚烂的星空与下坠的陨石，隐喻着安全感的缺失，对于未知的将来，弱小的群体似乎抗衡不了庞大体制的牢笼，用定格的瞬间永久的封存弱小命运的记忆。
中国画走到今天，其意义远溢于传承。水墨作为绘画艺术的一种形式语言，同质于当代艺术的发展。阿瑟·丹托“艺术终结论”5似乎也可以指向中国画的终结，当然是在中国画固步自封的前提下。中国画不被终结，势必要在崭新的语境中强调在场的自主性。这并不是写几天毛笔字，也不是将“美”的水墨程式化的从头画到尾，更不是每天画个和尚即为佛的表演就能征服的。而在涉及到我们自身命运时，关注当代社会的内在演变，将个体经验适时地分享与利用，才能使中国画蕴含显在的时代魅力，不断发扬光大。
谢正赛做为新一代推进中国艺术的艺术家，面对风高浪急展现出力挽狂澜的胆识与勇气，将为中国画的发展注入新的可能性。
久忆潇湘，将美好的回忆照进现实。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2017.12.26 翟耀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