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四面风”余启平作品展

  • 展览时间:2017/08/13 — 2017/09/12799
  • 展览空间:
查看更多详情

何处尘埃--余启平艺术印象

石建邦


在诸多熟悉的画家中,我认识余启平先生的时间不算长,但却一见如故,非常投缘。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点故事。


大约是五六年前吧,春季艺术沙龙的老乡小邢姑娘,正在南昌路筹办一个艺术杂货店。有一次在店里闲聊,聊起她的个人问题。小邢略带羞涩又似乎半开玩笑地说,最近有个南京的老画家,追她追得很紧,简直死缠烂打,有点吃不消。“老画家”、“死缠烂打”,这两个关键词,在我这个古板的老乡听来,习惯性的感觉不大好。甚至,有点猥琐。我自告奋勇,说下次有机会见见,让我帮你掌掌眼。我倒要看看这“老画家”,到底长啥样。


没多久,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小邢妹妹的有意安排。同样在她南昌路的店里,就正式见到了余老师。没有想到,这位南京“老画家”,竟看起来一点也不俗。余老师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穿着精神干练,有不经意间的考究。说话亲切随和,娓娓道来。随意的言谈中,其深厚的修养,广博的视野,三言两语就带了出来,儒雅得体。交谈之下方知,余老师成名甚早,早年就东渡日本,被腰缠万贯的企业家邀请去当职业画家,并在那里生活了十七八年,举手投足像是村上春树小说里派来的。要不是一头流行的“奶奶灰”,怎么看也不像已过天命之年的“老画家”。当时心里就想,哪里是南京来的,明明是东京来的,这样资深文艺的“大叔”,难怪小邢妹妹要招架不住。


不知道我这个非正式的“娘家人”有没有功劳,也许干脆就是小邢妹妹的幌子。反正随后,他俩的恋情急速升温,不久就喜结良缘,成了我的“妹夫”。并且很快,夫妻俩有了爱的果实……


恕我孤陋寡闻,余老师的画作以前还真没有留意过。这其实也不能怪我,只怪他去国多年,早在1991年就应邀东渡扶桑,在异国他乡专职从事艺术创作。那次见面不久,恰好大韵堂在外滩举办他的个人画展,终于有机会一睹画作。不是托大,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但看到余老师的作品,如此别开生面,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喜。


好作品贵在能超越技法,透过画面传递出“言外之意”、“弦外之响”。余老师的作品,似乎都有隐约的“画外音”,能穿过画面,把观者带到别的地方。令人感觉余音袅袅,甚至不胜低徊。


他善于造景,善于营造独特的情景氛围。图式符号更是精雕细琢,颇富象征意味。经常一幅明明具象的作品,却传达出诸多抽象的意蕴遐思,隐喻、冷嘲、热讽、无聊、惆怅、寂寥、荒诞……总之画外有画,说不清,道不明。或者一说就错,一说就陋(low)。


人物绘画上,他尤善于刻画某类男性,入木三分,高度概括,这也是现如今中国画家中少见的。在我看来,他笔下特定年代的同志、穿袈裟的僧侣、乃至光头傻儿等形象,其实都是一种道具符号,一种他用来隐喻暗示的方便法门。


落实到具体的绘画手法上,尤其他的工笔画,余老师可谓殚精竭虑、苦心孤诣。他喜欢三矾九染,乐此不疲。曾见一张作品,为了烘托灰沉阴暗的背景气氛,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上墨渲染,最后中间浓厚处竟发出乌金般的光亮来,像极了一张古老的拓片。“被我染坏了!”余老师苦笑。在追求绘画的极致上,他可谓尽显处女座本色,与平时貌似的随意洒脱判若两人。


另外,在画面的设色处理上,画家同样精心考究,以少胜多,务求清雅内敛。仿佛他的颜料也都经过了历史的沉淀,古色古香。只看他典型拿手的红色,就能让人想好久。


这两年和余老师吃饭聊天,渐渐接触多了,他身上的诗意文心随处可见,冲和散淡中隐含了别样的精致博洽。走进他家的书房兼客厅,一墙书架顶天立地,中外图籍琳琅满目。不像是个画家,倒像是个做学问的。闲聊中与他随口说起一样物事,他总能找出图片来给你佐证欣赏。古今中外,稀奇古怪,简直包罗万象。这次去,话题扯到朝鲜民间的包袱布“破袈卡”(pojiaki),他说可以媲美蒙德里安的几何画。他当场找出书来,翻给我们看,果然令人眼睛一亮。仅此一斑,即可见其涉猎之广,眼界之宽。


和许多画家一样,余老师也爱好器物杂项。但他不像很多画家,喜欢摆个碑拓赏石,秦砖汉瓦,或者出土陶罐,砚台香炉等点缀装扮,以示博古风雅多金。余老师能独具慧眼,人弃我取。民间常见的老物件,闲东西,经他妙手摆布,竟能显现出低调质朴的高贵来。他是真懂得万物平等,对器物本身的尊重的。他家蒐罗的瓶瓶罐罐很多,但都不起眼、不值钱,却有别样的美感,甚至可以说是尊严。有一年冬天,余老师到我崇明老家江边玩,大家一起田间散步时,他突然冲到地里,捡拾起几株枯败的棉花残枝来,说要带回去插花用。我当时心里纳闷,这棉花有啥好看。后来在他家里看到,果然别有素朴美丽的风韵。他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简直不胜枚举,我想无疑是深得东瀛扶桑“侘寂”(wabi-sabi)三昧的。


原来一直以为余老师是地地道道的南京人,在南京长大,在南京读书学画,在南京编那本曾经风靡一时的《江苏画刊》。后来有次闲聊,才知道他祖籍宁波。解放时爷爷被划为地主,后来土改,工作队找他谈话。他爷爷因无意中说错一句话,竟惨遭枪决。子弹打碎头骨,是他家的一个奶奶用糯米饭团将头骨细心粘好,方得全尸入殓安葬。他父亲早年就到南京工作生活,成家立业。因为地主成份,他们全家饱受磨难。尤其在文革期间,下放苏北农村,更是坎坷蹭蹬……说起这些时,余老师话语平淡,但我们听得心惊。沧桑入画,如此人生的“三矾九染”,在余老师的豪素深心里,幽微洞明,沉郁深邃。


“所谓自己,究竟为何物?!”记得村上春树的一个短篇中曾如此反复设问。六祖惠能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然而何处尘埃,处处尘埃,世间万物都是尘埃。芸芸众生,都在这无边尘埃中兜兜转转,反反复复。惟有本心,观自在,求解脱,出世入世,欲离种种烦恼,希冀清净升华。“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也许是我看多了,想多了,在余老师的画里,时时处处,即便在荒诞嘻哈中,都有世间观照生命叩问的禅意在。


2017年7月18日于语庐

最新展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