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扮相——李安源教授的艺术
安源教授让我为他写个展前言，开始我是不肯写的，并非完全因为他不会付稿酬，也考虑到很难写得他真的满意。这个任务相当于一个著名大厨让我为他做几道菜吃一样，我怎么可以为一位专业理论研究的教授写前言呢？安源教授却不依不饶，忽悠我，说什么只用20分钟就能写成。20分钟写一篇前言？那是他们专业理论家才可以做到的事儿，我一个职业高中学农机专业出身的，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吗？后来他请我吃大餐，餐毕，抹抹嘴感觉短了不少，真真的一失嘴而成千古恨，好像舌头都在阻止嘴的开合，提前准备好的拒绝的话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了。横竖只有一条路，以己所短，攻他所长。
第二天回味着他晚宴的余香，发微信提了三个问题。他竟然回复：“你怎么会提出这样俗气的问题？你就放笔直写，不用美言，不用写与画无关的事儿。”不仅如此，他竟然还与人言：“没想到，老刘这般幼稚，写个前言还非要查看户口本似的。”我也只好咽下这口恶气，哎！都是嘴馋惹的祸。
不登高山，不知天高地厚；不闻先贤之言，不知学问之大。安源教授当年学的是师范美术教育专业，国画、油画、水彩、水粉等十八般武艺样样皆学，工作后又做了十几年的美术史研究，鼓捣了一肚子的学问。中外美术史的研究诱发了对油画的兴趣，他发现写意绘画和西方表现主义有区别有暗合，有相同的审美趣味，安源教授开始跃跃欲试，企图破解油画密码。凭借精深广泛的知识建构，独到的艺术观和方法论自然形成且与众不同。在艺术王国里，他登高而招，顺风而呼，眼界辽阔，发声伊始，便非同寻常，几天一小步十天一大步的朝前撒欢的跑。正所谓积土成山，积水成渊，以至千里。读安源教授作品，可以寻见文脉，相遇品格，感受个性轻松流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源泉，皆有取法的宝典，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表现主义双向交融，可能是安源教授的混合取法。
安源教授画戏画风景似乎并不刻意，内容不过是表皮，重要的是直抒胸臆，表达个我。他画天地万物，都笼罩着神秘与忧郁，间或有光披霹雳闪烁，照亮山川、屋宇、花草、人或物，灿烂一瞬燃起，万丈光芒，片刻的瞩目后，朦胧与混沌依旧；天籁之音，由远而近，或低沉或高昂，沁人心扉，余音缭绕。安源的作品格高且调雅，滋润且雄浑，开阔且游离，欢快且忧伤。诗人气质，大家手笔。他画戏并非传统意义的戏剧人物，山水亦非所谓正统山水……一切不过是他的依傍与借口，作品的表象遮不住自由心性的流露，一如山川大地的吐纳，所有表达都自然而然。这些作品涌动着张力与腔调，仿佛要走下展墙，与观者共情。它们青春而鲜活，镌刻着时代的年轮。
一座浅绛土坡、一轮冷月，一棵劲草摇曳、一道白光闪现、一块沉睡的石头、一只独脚鸟儿似睁似闭着眼。在休息？在发千古幽思？空寂袭来，孤独遍布。此刻，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黑塞的那句名诗像字幕般展开：“没有一个人了解别人，人人都很孤独。”安源教授造境，像江南园林高人。
这幅作品在我脑瓜子里环游，久久挥之不去。那鸟儿是安源教授？安源教授似那只鸟儿？具象抽象化，抽象具象化。他画笔如刀，绞动着生命的律动，划破夜色的漆黑，一抹亮色掀动停泊的小船，推它入海破浪。无人之夜，山林与草吱吱地拔节，舞动着忧伤，野蛮生长。这些活泼泼的作品强力发声，作者才华外溢，令我等专门从业者自愧不如，肃然起敬。
人们都说生活是个大舞台，人生如戏。有人以为观众多为庸众，大众没有思想，会顺着他的扮相而入戏，生活当了戏，台上台下已然合体。虽有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一说，但艺术并不等同于生活。装饰的舞台五彩缤纷，多了扮相少了真诚，多了成熟少了天趣，艺术便失去灵光，没了生命。
安源教授属于闷骚型，表面看似平和、安静、疏离、宽厚，实则幽默风趣、内心澎湃、激情四射，偶尔也小肚鸡肠、也有愤青状。实话实说，对于艺术，我与安源教授的喜好各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君子和而不同，我们也并不尝试说服对方，去争个面红耳赤。大家各有所好，各持已见，允许多样多元，容许不同声音。坦诚相待，何需扮相？生活与艺术，安源教授都不装不饰，真诚率真。有这样的异见者做朋友，不亦乐乎！
在极端复杂的世间行走，相信许多人皆渴望真诚，厌恶面具，排斥扮相。安源教授这类知识分子坦荡赤诚，有底气守底线，依傍艺术与生活周旋，无需扮相！
南京书画院院长、金陵美术馆馆长
策展人 刘春杰
2024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