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彼而行
文/周褐褐
冬日的成都,天空一贯铅灰色。工作室的花园里,植物大多休眠了,却有迷迭香还郁郁葱葱,散发着浓烈的原始芬芳。此刻,我仰望天空,观望树木,观察昆虫。我知道,生命的力与美遍布地下地表,无隙不入。始终秉持着对物的敏感,对心的珍视,情感流溢,怦然心动,想象力总在达之不及的地方。
此时我只有5岁。
我们通过感官体悟外界,运用大脑映射世界,利用身体进行物质交换,借由社会关系进行利益交换……似乎这就是“存在”的全部含义。而如今,现代社会影响了我们多数的动手能力,后现代社会降低了我们的思考能力,让一切不再那么自然;思维有了定势,生活成了公式,想法虚浮,人性苍白。如此这般,过些年还会存在“触景生情”吗?
我们登高望远,心旷神怡,转头间却发觉孩童已有三三两两拿着纸笔,涂抹出最初的模样。他们和我们的世界相互交织,却又不尽相同。
懵懂幼小的身躯,总能跃动着某种良性的力量,在不经意间显现,真诚的渗透力令人瞠目结舌。在思辨深刻的当下,我们已经可以不再混淆“交响乐曲”与“音符的集合”,“鸿篇巨制”与“词语的集合”。但是,我们对于孩童们身上为何迸发出这样的力量依然知之甚少,不明白这些如春风般吹散成年世界阴霾的力量到底源自于何处呢?
今天,我们也许不会再次陷入已被否定的传统:用不可知的概念来解释不知道的缘由。因为从希波克拉底到盖伦,这种力量曾被假设为一种非物质的“精气/活力/生命力”。结果后来也才明白,活力论就像燃素说、热质说、以太说一样,无不是我们探寻世界真谛的过程,而非结果。木材的燃烧,热量的传递,光线的传播,基因的表达,生命的存在与逝去,并非寻常的物质实体,而是能量以各种形态集合、组织、结构、流进流出的过程。生命的繁衍与扩散,实则为基因努力表达、延续的具体呈现。同样,作品的诞生,也是概念被竭力表达、延续的具体呈现。
五月初五五点五十五之能量塔
作品“五月初五五点五十五”标题为我的大女儿粽子的出生时刻,摘选于粽子五岁时写给我的一封充满爱意的信。不会写字的她没有使用任何定式书写技法,从“成熟”视角看来或显稚嫩,可抑扬顿挫的笔触间让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种自发性的颖慧。它的出现唤回了我儿时的记忆,拉近了抽象思维与具象表现,填补着童年消逝导致的情感表达上所出现的巨大裂隙。
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常有邻居带着孩子过来做客。屋外寒冷,屋内温馨。每每谈及当下让人叹为观止的小神童们——3岁识数的小孩子,6岁握笔的小画家,9岁登台的吉他手,13岁的物理天才……大家无不啧啧称奇,不约而同地从心底里涌起类似的回忆:“我以前也想当个科学家呢”“当年家里人也都夸我画画好”“我小时候,也曾经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我想,或许他们回到家里能够重新找回当年的爱好,也是非常好的事情呢。
你还记得小时候特别擅长什么吗?
“母体”包含两件独立作品,本次呈现的是“母体:无言之音”——暗淡、踏实、温暖的包裹。作品由现年11岁的天才吉他少女YOYO与我合作完成,所呈现的绝非阴幽且不可知的情境,而是隐秘的独特性主宰——一种醇厚的朦胧意识,无懈可击的创造呼唤,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泉。在链接大家的血液里,是音符永不消逝的流动,速弹吉他绽放的金属激情。我在她们身上所感受到的,是现在或曾经具有却因为种种原因遭到埋没的能力,感受它们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存在与生长,并藉由生长表现自身秩序与天地伟力的过程。
存在与生长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生命之海里的基因,二是意识之海里的觅母(meme)。如果生命之海里的奋斗已经足以让我们感动,那么意识之海里的存在则是更为精彩。“新型复制基因(觅母)能够进行自我复制的条件一旦形成,这些新的复制基因必将开始活动,而且开创自己的一种崭新类型的进化过程。这种新进化发轫后,完全没有理由要从属于老的进化。”([英]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基因的进化过程在不断改变我们的身体,觅母在不断优化我们的思想。一件精彩的作品、一支优美的乐曲、一篇动人的文字、一个精辟的见解……都能在我们的身体毁灭后流传下去,并且在我们的孩子们身上、在被触动的人身上得以活跃表现。通过创作和表达探索这些源自本真的力量,还有非常复杂和漫长的工作要做,例如还原论者将其视为一种物理和化学的存在及反应现象,而新生机论者将其视为一种超越物理和化学的范畴的整体生命力(生物体内的物理和化学反应现象综合起来形成的“生物能量场”)等等。大家都在孜孜不倦,奋力前行。
作为一个想法的阶段性表达,新作只是生命之力的一次定格,光锥旁侧尝试留存的剪影;创造的种子在每个人降生之初都已种下,必将破壁、萌发、生长、繁衍。
愿新的缘起始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