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訴說的是創作意念、視覺語言與文字解讀在相互轉化過程中滋生的曖昧狀態。它是一種言不盡意的掙扎或失控，亦是欲言又止的弦外之音。這種心境與情境之間微妙的迷失感貫穿於八位華語藝術家的最新創作中。是次群展游離在抽象與具象、隱晦與坦率、現實與虛構、矜持與物哀之中，作品多以聯畫的方式展示，邀請觀眾感知藝術語言間永恆的流動。

展廳入口處的《Siren’s Call》（2023）為「言不由衷」奠定下時間混沌的基調。是圓月還是紅日？是婆娑樹影還是隱秘山嶺？是璀璨的夜幕還是末世來臨前的迴光返照？王卉萌的繪畫感性地將她曾經親眼所見到的不同自然現象轉化成畫布上熠熠生輝的神秘場景。藝術家使用對比色和濃郁的丙烯顏料令畫面滋生出如戲劇般的張力和詩歌般的浪漫氣息。

宋元元關注的是圖像和繪畫之間的不謀而合。藝術家從攝影的角度出發，將圖片加工成繪畫中的素材，隱喻地塑造出其畫面光滑亦壓抑的微妙質感。《光斑》（2022）的底色是昏暗與荒誕，隱藏著藝術家的記憶與際遇；《Play House》（2022）和《豬豬之家》（2022）玩味地還原過家家一般的生活場景：前者是一場鬥爭後的和解，後者則是未被書寫進童話故事的橋段 —— 那是短暫勝利之後的向現實回歸。

「燊」—— 熾熱且旺盛 —— 是鄧廣燊名字的一部分，也是他在創作中探尋的一種生命力。藝術家在夜幕下遊蕩於城市的林木之間，閃光燈如同攝魂術一般定格由異國移植至香港的熱帶植物。《園夜》（2023）系列繪畫中，這些樹木仿佛正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在夜色中熱烈又隱秘地燃燒著，模糊了現實與夢境的邊界。世界在此刻靜默如謎。

從畫面上觀察鄭虹的創作，她似乎在不斷反復觀看同樣的繪畫主體。它們仿佛一座座孤島，讓時間可以任性地跳躍於彼此之間。而藝術家真正在探索的，卻是「存在」—— 一種與現實之間的若即若離，一種親切的陌生疏離，一種隨著時光流動而變化的似曾相識，一種現實交替重疊之間的無限接近。

梁姝妮作品《人造天堂與人》（2021）和《橡膠礦石 —— 記憶的未來》（2022）將觀者的視線吸引至虛實交錯的遠方：在那裏，脆弱的肉身被模擬出的天堂母體引誘、扭曲，唯有背部隱秘的傷口透露出一瞥現實的痛楚；被人類創造又拋棄的國際空間站則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了過去，它被宇宙回收，被自然再次征用。

《山之圖景》（2023）是肖江以油畫棒為媒介創作的紙本作品。與以往使用油畫顏料不同的是，油畫棒帶領藝術家重回樸素的繪畫體驗，信手塗抹出混合著記憶與想象中的場景，仿佛進入了超現實主義一般的「無意識繪畫」狀態 —— 這一刻，偶然性解放了意識對表達的控制，《山之圖景》成為了哲學中的「虛無之境」。

王志淵的繪畫和裝置從芯片製造過程汲取靈感，結合了繪畫形式的進一步思考，將二者在理性和想象層面並置起來，重新觀看繪畫形式的可能性。《極紫外》（2023）系列將芯片製造過程中的重要元素之一「極紫外光」這一不可見光的想象呈現於畫布之上；《模型 2023-1》（2023）將微縮芯片的立體矩形形態放大為「模型」，並以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Ad Reinhardt的文章《Twelve Rules for A New Academy》中的理論為另一模型，是藝術家集繪畫、材料、跨學科探索的首件裝置作品。

展覽的最後，覃小詩在展廳一處隱密的空間為觀眾設計了一場尋寶般的觀展體驗。藝術家選擇使用已流傳千年的陶瓷材料實驗性地保留數字時代的記憶，使得這組數字陶板畫系列可以在虛實交接的風景間永恆地捕捉華南神話。傳說中的午夜斜陽照亮尋常草木，貝殼藏寶洞中一窺洞外何年。這些真假風景並置於圖像中，對現在以及未來的觀眾講述益發模糊的故事。近年來，藝術家收集華南海盜的歷史與藏寶傳說，以珠江入海口的神話進行創作，也身體力行地將一部分作品藏於風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