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韩文公倡“复古”之风；赵文敏树“复古”之帜，古高士所推“古”之者何，盖道心也、文心也。譬如见诸三代钟鼎、秦汉砖瓦，发人好古之幽思，所思者非物也，所思者文也。
画者非技也，画亦有文存焉。赵子昂作画所崇“古”者，非古之迹也，古之文也。孔子曰：“其言无文，行之不远”，画家之“言”者，无外笔墨，笔墨有文野之分，书画有雅俗之辩。笔墨之文者，天资与学养也，天资不可学，宋儒所谓“秉气”、释氏所谓“累世宿缘”者是也，天资高妙者，笔下自有一种灵动之气发乎十指间。然天资者不可多得，天资亦需学养也。苏东坡云：“腹有诗书气自华”，此学养之一端也，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此学养之本。宋儒张载云：“为往圣继绝学”，所谓“绝学”者何？韩昌黎所谓之“道统”是也。士君子手不释卷，意与古会，神与古游，其心，亦必与古圣贤之心庶几哉。若能此，而后含毫命笔，烟云吐纳，其心不得不文，其画格亦不能不高也。
画史之论画也，“神品”之上加之“逸品”，非论画之技也，论之者文。唐人吴道子画千里嘉陵江一日而就，其技如庖丁解牛、郢匠运斤，睹之者皆谓之“神”。而后世论之，不若王摩诘水墨渲淡高远矣。画之妙者非在工之妙，而在于文心之巧思，故画山水贵于“畅神”，名画在前，云烟供养，虽身居厅室，而心与名山做“逍遥游”；画花鸟重在“比德”，君子比德于玉，亦比德于物也，翠竹凌霜，黄花耐寒，空谷幽兰，孤芳而自赏，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落墨状其品格，下笔写其精神，能知比德于物者，其笔墨不得不高妙也。
时逢乙未岁末，集善画者青年八人作品展览于京师，大雅事也。观夫诸子之作，师古人而不泥于其迹，出新意而在法度之中，皆能以文心事于画，故画山水、华鸟、人物者虽风格不同，笔墨各异，而各有格调、各有境界。此可会于古贤者文心道统，传之一缕欤？此与诸君子共勉之。
主办者纪朝东兄命余做序，勉作数语，贻笑于大方之家。
王振羽识于京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