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枝”与“小染匠”
文 东门杨
来看画前最好重新读读《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和《威尼斯的流浪汉》，“茴香枝”与“小染匠”仿佛两个相互缠绕的意象在空间中铺展开，那是两个年轻画家有关绘画——这种古老技艺的对话。在埃斯库罗斯的悲剧里，能预言未来的大神不仅盗下天火，而且干脆将一切技艺传授给人类，即使他早就望见宙斯愤怒的闪电和自己被啄食的肝脏；在萨特的评传中，丁托列托，同时有着如狂的骄傲和愚蠢的谦卑、有限的野心和无止境的霉运，被整个威尼斯排挤、囚禁，在王者提香的阴影下凿壁偷光，伺机反击。两个反叛者，共演着一个被忧虑折磨的机会主义者的故事。
“茴香枝”作为一种茎杆中空的干草，再加上它的伞状花冠，俨然的引火之炬，被普罗米修斯选中隐藏火种。在姚磊的画中，火焰的生成、聚散，在荒芜的世界播散，浸透着宿命和虚无，仿佛先知自己所说的，他播种在人类心中的不过是些盲目的希望。想象中的风景，在野火和灰烬的映衬下，越发得空远，预示着一种生成和消亡间的转化，看似凝固静止，变化却发生在一瞬间。
“小染匠”是丁托列托意大利语的原义，是威尼斯人对画家雅各布·康明戏谑的称呼。但如果到过威尼斯就会明白，这个昵称无论褒贬都带给观者真实的压迫，这是一个凭借着数量和速度制胜的画家。这个威尼斯画坛的局外人，必须同时拥有精湛的技艺、旺盛的精力和些许狡诈才能站住脚。张力晖在画中向画家致敬，就像一个小姑娘向老前辈讨教。同样在艺术和生活中漂泊，年轻的画家要为她敬奉的神明建造一座庙宇，而这座庙宇又浸透着她自身的模样。同样是对神话的转写，女神们被一层层迅捷的笔触涂抹，性感的身躯并未消隐，而是在动态色彩的呼应下跳脱出来。这混沌的欲望无疑是一种女性身体体验，一种她在丁托列托的绘画中观察到的体验，一切力量和热情的来源。
这是一场高加索山巅上的天神与威尼斯水城中的囚徒的对话，正是对自由的渴望让两者被束缚住手脚，但被捆缚的欲望反而聚集着惊人的能量。
